人权是我们反对无节制权力的主要支柱

主席先生，

各位阁下，

尊敬的代表，

下个月，我担任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就将满两周年。

在这份全球最新情况通报中，我并未按照惯例对具体国家情况进行概述，而是想在任期即将过半之际，对人权现状提出更广泛的思考。

在我看来，我们正处于一个岔路口。我们要么继续沿着目前的道路前进——这是一个危险的“新常态”——无意识地走向一个反乌托邦的未来。要么我们可以清醒过来，为人类和地球扭转局面，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这种“新常态”不能是无休止的、恶性的军事升级，也不能是恐惧不断加深、技术日益“精进”的战争、控制和镇压手段。

“新常态”不能是对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日益加剧的不平等的持续漠视。

“新常态”不能是虚假信息的肆意传播，掩盖事实真相，使人们无法自由做出知情选择；也不能是激烈的言辞和简化的解决方案，抹去事件背景、细微差别和同理心。这都将导致仇恨言论和不可避免的严重后果。

“新常态”不意味着受贪欲驱使而接受不公正，即三重地球危机对那些责任最小的人影响最大。或者说，可持续发展对许多人来说仍然遥不可及。

“新常态”不能是将国家主权扭曲成遮掩或辩解恐怖侵权行为的借口。

它也不能是诋毁多边机构，或试图改写国际规则，削弱普遍认同的准则。

这不是我们个人、我们的家人和亲友、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全球社区和子孙后代想要的世界。

我们能够也必须做出不同的选择。

重新与我们共同的人性、自然和地球联结起来。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选择以人权和我们共同拥有的普世价值作为指引。

主席先生，

人权本身并没有陷入危机。但实现人权所需的政治领导力却存在危机。

在世界各地，我们都能看到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在发挥作用，以牺牲普世人权为代价来攫取或把持权力。

尽管取得了一些重要进展，但各国政府在北京就妇女权利作出普遍承诺30年后，父权制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我们看到，本以为多年前就已解决的性别平等问题出现了令人震惊的倒退。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例如在阿富汗，卑鄙的法律和政策实际上正在将妇女从公共生活中抹去。

但无论何处，线上和线下的仇恨和有时微妙的、甚至明显的厌女症几乎是常态。在世界大多数地区，女性的贫困发生率高于男性。基于性别的暴力，包括亲密伴侣间暴力，令人震惊地频繁发生，而且大都鲜为人知。为受害者伸张正义和相关预防措施严重不足，明显违反了“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承诺。

种族主义、种族歧视、仇外心理和相关不容忍行为继续祸害社会，其背后的支撑因素包括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既得利益、体制惰性和有害的刻板印象，而且往往植根于殖民主义和奴隶制的遗留问题。迄今所取得的进展仍然不足，进度不一。在世界所有地区的许许多多国家，我们看到社会经济不平等现象因此而加深。目前还缺少基于数据的政策，而此类政策对于解决上述现象所需的透明度和问责制至关重要。

在本届会议晚些时候，我将提交关于非洲人和非洲人后裔面临的系统性种族主义以及多重和交叉形式歧视的报告。

还有一些政客借助媒体的大肆渲染，把移民、难民和少数群体当作替罪羊，正如我们在奥地利、法国、德国、匈牙利、英国和美国等国选举期间所见。他们利用焦虑和绝望，将一个群体和另一个群体对立起来，试图分散选民注意力并制造分裂。历史告诉我们，仇恨言论会引发仇恨行动。立足人权的政治领导力和基于证据的辩论是解决这一切问题的良药。这是解决人们在医疗、住房、就业和社会保障等领域面临的真正挑战的唯一方法。

尽管全球正朝着自愿同性关系非刑罪化的方向作出重大且值得肯定的转变，但我们看到，加纳、印度尼西亚、伊拉克和乌干达等国正在通过一系列法律，制定或扩大刑事制裁措施，违背了各国早已达成一致的普遍基本准则。这些政策最终会损害整个社会，把民众抛在后面。

主席先生，

在死刑问题上，世界范围内废除死刑的趋势总体是积极的，但在少数国家，例如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特别是在毒品相关犯罪方面，以及沙特阿拉伯，被执行死刑的人数大幅增加。这导致全世界已知处决人数持续增加。重要的是，要正视这一问题，提供证据和政策论据，从而再次扭转死刑人数上升的趋势。

社会在本质上是不断演变的。但是，我们看到的不是创造性地拥抱这种变化，而是试图压制表达、集会和结社自由以及新闻自由，包括在选举背景下。然而，这些自由对于开展批判性辩论、激发社会最好潜质以及为各类问题找到解决办法至关重要。例如，阿塞拜疆拘留记者；马里、乌干达和委内瑞拉逮捕、拘留和骚扰政治反对派人士；突尼斯逮捕和拘留政治反对派人士和活动人士；尼加拉瓜迫害政治反对派人士和记者；越南打压活动人士。中国继续以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为由，对公民空间施加不当限制。

主席先生，

各种形式的“国家俘获”会形成权力的滥用，对人权造成严重后果。

强大的经济和政治行为体控制了司法机关或选举委员会等本应独立的国家机构。它们压制批评声音并掠夺资源，纯粹是为了个体的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

我们在危地马拉就看到此类情况，包括总检察长在内的官方行为者滥用刑法及其程序，向那些参与捍卫人权和促进问责制的人施加压力并进行迫害。

在某些情况下，部分私营部门参与非法买卖国家资源，损害了国家发展和人民利益，例如在中非共和国或刚果民主共和国东部就有大量报道。在拉丁美洲，包括巴西和秘鲁，这已经成为一个普遍问题。

主席先生，

我还希望对新形式的权力发出警告，这些权力通过监管失当或监管不力的数字技术对民众生活和“全球公共广场”施加影响。这也包括对我们个人数据的大规模利用。

人权，包括保护表达自由和隐私，必须成为数字技术监管工作的核心，同时帮助确保遏制网络暴力、虚假信息、仇恨言论和停止煽动仇恨。我们必须积极确保那些最需要的人能够从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中获益，努力减少全球不平等现象，消除数字鸿沟。因此，《全球数字契约》必须牢牢扎根于人权规范框架。

主席先生，

我多次谈及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和滥用权力对人权造成的负面影响。然而，反对种族隔离、反对种族主义、争取妇女权利、争取环境权利等运动向我们展示了人权是如何引发社会积极变革，引导我们走向更加公正和稳定的未来。

人权能够监管和纠正权力的畸形发展。

例如，近期孟加拉国的学生运动高举人权火炬。孟加拉国有机会创造一个新未来。该国临时政府公开表明其致力于推进以人权和法治为基础的和平和包容性进程。我的办事处正在支持孟加拉国当局，包括对最近侵犯人权指控进行独立的实况调查，并在问责制、和解与愈合进程以及其他拖延已久的重要改革方面提供支持。

更广泛地说，一些选举已经举行，今年还将举行其他选举。我敦促所有选民牢记那些对他们最重要的事项——无论是住房、子女教育、医疗或工作、司法、家人和亲友的权益、环境、免受暴力侵害、打击腐败，还是被倾听的权利。

这些都是人权问题。

我敦促选民扪心自问，哪个政治纲领或候选人将为每个人的人权而努力？

哪个政党将促进机会平等，并努力发展提供体面工作和薪酬的经济？

哪个政党将人权和团结作为其愿景的一部分，而不是破坏它们？

我敦促所有选民保持警惕。要警惕那些声嘶力竭的声音，警惕那些在我们看来发出耀眼光芒、提出否认现实、不切实际的解决方案的“强人”。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当一个群体被挑出来当作社会弊病的替罪羊时，你所在的群体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

主席先生，

75年前，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恐怖和破坏之后，各国通过了日内瓦四公约，阐述了它们同意遵守的战争法。近80年前，各国通过了《联合国宪章》，承诺“欲免后世再遭战祸”。

然而，我们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们正面临着越过无数条红线，或是即将触碰这些红线的现实。

大约两年前，我作为高级专员首次访问苏丹。那时苏丹人民还抱有希望。目前苏丹正经历着世界上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和保护危机之一。长期存在的有罪不罚现象、零和权力博弈的风暴、相互竞争的经济利益以及族裔紧张局势的工具化，都加剧了这一危机。据估计，已有超过2万人丧生。世界不能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发生。

我们知道，战争会蔓延并影响未来几代人，如果其根源问题得不到解决，就会导致仇恨循环往复。

遗憾的是，加沙战争就是典型的例子。

自去年10月7日恐怖袭击在以色列造成超过1200多人丧生、多人受伤以来，已有超过4万巴勒斯坦人被以色列军队杀害、数千人受伤，还有数千人被困在加沙的废墟之下。巴勒斯坦人每天都在为生存而挣扎。整个加沙地带有近190万人被迫流离失所，其中许多人多次迁徙。11个月过去了，仍有101名以色列人质被扣押在加沙。虽然实际数字可能更高，但目前已有近1万巴勒斯坦人被关押在以色列监狱或临时军事设施中，其中许多人被任意关押，超过50人因不人道环境和虐待而丧命。在约旦河西岸，致命的破坏性行动——其中一些行动的规模是过去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使因严重的定居者暴力而恶化的灾难性局势愈演愈烈。

结束这场战争并避免全面爆发地区冲突是绝对紧迫的优先事项。同样，正如国际法院在7月的咨询意见中明确指出的，必须全面解决以色列的政策和做法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造成的广泛违法行为。

在任何情况下，各国绝不能接受对国际法的公然无视，包括对安全理事会具有约束力的决定和国际法院的命令。

由于俄罗斯联邦持续袭击乌克兰的医院、学校和超市等民用设施，并连续打击能源基础设施，导致乌克兰全国停电，平民陷入了恐怖循环之中。我为乌克兰人即将到来的冬季感到担忧。我的办事处对最近库尔斯克等地冲突升级对平民造成的影响感到不安，一直在设法进入所有受影响地区，以监测当地人权状况。我感到遗憾的是，俄罗斯联邦至今仍拒绝我们进入相关地区。

缅甸继续深陷不人道的深渊，包括最近的空袭、大规模逮捕和不断被报道的法外处决，以及令人窒息的有罪不罚现象。平民正在付出最沉重的代价。据报道，自2021年当前危机爆发以来，平民伤亡人数达到最高水平，而罗兴亚社区在若开邦北部遭到暴力围困，无法找到安全的避难所。

在许多这类情况下，即使是向平民提供最基本的人道主义援助也会被利用、转移，甚至被完全阻止，人权监察员的访问同样受到限制。对于我们这些从事这项工作的人来说，就好像我们站在河岸上眼睁睁地看着人们淹死，而救生圈却堆积在我们脚下。

在其他情况下，暴力也是针对人权和人道主义系统的，就像联合国工作人员在也门遭到令人愤慨的拘留。联合国工作人员和人道主义工作者绝不能成为攻击目标。

我将在本届会议晚些时候专门汇报其中许多情况和其他情况的最新进展。

各位阁下，

各国制定国际人权法和人道主义法，是为了维护和保障我们共同的人性。

这些准则是我们反对无节制权力的主要支柱。

冲突各方和其他国家，特别是那些具有影响力的国家，必须竭尽全力制止人权侵犯行为。

其中一项具体行动是，各国根据《日内瓦公约》和人权尽职调查的义务，不向武装冲突一方出口或转让武器，因为这些武器确有可能被用于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动。令我感到鼓舞的是，一些国家已经朝着这个方向采取措施。

主席先生，

人权工作对实现和平至关重要。

首先要预防冲突。

在冲突可能爆发时，发出早期预警。

为战争迷雾中所发生的一切确立客观可靠的事实，在之后为每一位受害者查明真相，伸张正义。

确保和平谈判具有包容性并为各方所接受，从而真正具有可持续性。

从前南斯拉夫到危地马拉和柬埔寨，整个20世纪90年代的和平协定都显示出将人权纳入其中的价值。人权原则也在利比里亚的和平进程中发挥了变革性作用，特别是促进了妇女参与。

我的办事处直接参与了哥伦比亚2016年《和平协议》的谈判，而且我们仍在该国推动人权工作的融入。最近，我们在为瓦解犯罪组织和支持过渡时期司法机构提供指导。

我也欢迎尼泊尔在建立2006年《和平协议》所设想的过渡时期司法机构方面取得的进展。

我们还必须团结起来，在国家和全球范围内支持正义。

纽伦堡审判的分水岭时刻，以及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和卢旺达问题国际刑事法庭通过普遍管辖权在塞拉利昂和柬埔寨向国际刑事法院和国家法院作出的判决，都向犯罪者发出了明确的信息：一旦你们犯下此类罪行，就始终有可能将责任追究到个人。

在这方面，一个明确而全面的规范框架是关键。因此，我欢迎各国为填补这一现有结构的空白以及推动《防止及惩治危害人类罪公约》的谈判所作出的努力。

主席先生，

国内不稳定助长了全球不稳定。

反之，国家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则是国际合作的坚实基础。

正如各国在1993年《维也纳宣言和行动纲领》中承认的，促进和保护所有的人权是国际社会合法的关注。

作为高级专员，我将一如既往地致力于推动实现21世纪的人权愿景，这一愿景以解决问题为导向，具有前瞻性和一致性。这直接关系到每一个人。

基于人权的国际合作是我们促成变革和应对时代重大挑战的方式。

包括国际人权体系在内的多边机构可供国际社会选择，以促进对话、提高代表性、消除不信任的根源并推动进步。重要的是，在这个动荡的时代，以证据和事实为依据，发出理性的声音，培养迫切需要的长期思维，为具体问题提供具体解决方案。

因此，充分把握包括我的办事处在内的人权生态系统所提供的机遇，确保人权得到加强并切实融入即将出台的《未来契约》是极其重要的。这是我在谈判的关键时刻向今天在座的每个代表团发出的呼吁。

你们在“更大的自由”中建立了这一强大的规范架构，而且有充分的理由。要以真诚和谦虚的态度运用和加强这一架构，因为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主席先生，

展望未来，我希望公开我履行职责的方法以及遇到的挑战和机遇。

我相信彼此接触、坦诚交流和开放对话的力量，面对激烈分歧时更是如此。

我们需要克服绝对主义的方法，以及“我们对抗他们”的心态和忽略细微差别的做法。这个世界过于复杂。

我有责任在必要时公开发声，产生最大的积极影响。

人权旨在挑战固有的假设，找出自我的盲点。人权旨在鼓励自我反省，因为人无完人。

选择性和不一致的标准将无益于任何人，对侵犯人权行为的受害者更是如此。

仅需关注当今最大危机的观点并不适用于人权事业。

因为人权“从小处着眼，从家门口开始”。（引用自埃莉诺·罗斯福）。

人权是普遍的、不可分割的、相互依存的。

对我来说，了解某些国家何时以及为何抵制与我的办事处进行有意义的接触非常重要。有些国家只有在其他方面遇到问题时，才回过头来找我们。因此，我的当务之急仍然是向所有国家保证与我的办事处和整个人权体系接触的价值，不是为了接触而接触，而是为了取得切实进展。

在联合国人权办内部，我们投入了大量时间去制定一项组织计划，使工作更加有效、更快响应，能够实现你们对我们的诸多期望和我们收到的要求提供援助、支持和建议的请求。我们需要你们的积极资助以及战略和政治上的支持，以帮助我们实施该计划。

各国政府和其他行为者并不总是欢迎我们的真实声音。这是人权的固有特性。但我敦促各位不要扼杀“信使”，而应集中精力推进我们的基本共同目标：促进和保护世界各地每个人的人权。

我的办事处将继续不懈努力，支持世界各地的受害者。我敦促各位充分利用这一机构，因为一个强大的联合国人权办和一个健康的、资源充足的人权生态系统将造福全球人民。相比在其他地方轻易投入的资源，我们仅需在此投入极少的资源，就能收获非凡的投资回报。

我们应当共同做出选择，拒绝“新常态”及其所衍生的反乌托邦式未来。让我们拥抱并相信人权的全部力量，将其作为通往我们理想世界的道路——更加和平、公正、公平和可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