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人权状况特别报告员的声明

2014年2月19日，缅甸仰光国际机场

我刚结束对缅甸为期六天的访问，这是我对该国的第九次访问，也是我最后一次访问该国，因为我的就任时间已经达到六年这一最长任期。我要衷心感谢缅甸政府邀请我并组织了这次访问，并对其在过去六年内的合作表示感谢。

会议摘要：

我在内比都会见了外交部长、内政部长、总统府部长、新闻部长、教育部长、卫生部长、环境保护和林业部长、司法部长、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和其他的成员、议员和议会委员会（包括民族院法案委员会和国际关系委员会）成员、选举委员会、总统顾问以及警察局长。我还会见了昂山素季女士。

我在仰光会见了被释放的良心犯、囚犯审议委员会成员、媒体成员、88世代（88 Generation）成员、包括呼吁公民自由、土地权以及发展的人权方针在内的一些民间社会组织、缅甸国家人权委员会、律师以及宗教间组织成员。在仰光期间，我访问了永盛监狱（Insein Prison），会见了两名良心犯并参观了女子监狱。我还会见了国际非政府组织和联合国国家工作队成员，并向外交使团作了简要介绍。我要感谢驻地协调员和国家工作队，感谢他们在访问期间为我提供的支持。

在访问期间，我访问了若开邦，包括实兑监狱（Sittwe Prison）、金色宫殿寺（Shwe Kyaung Monastery）、境内流离失所者营地和昂民加拉尔（Aung Mingalar）区。我还走访克钦邦并在首次访问拉杂(Laiza)前在密支那会见了克钦邦当局、克钦独立组织（KIO）官员以及民间社会代表。在拉杂，我在克钦独立组织总部会见其官员并访问了羯央（Je Yang）流离失所者营地。我访问了位于仰光南部的迪拉瓦经济特区（Thilawa Special Economic Zone），并会见了因为发展项目而流离失所的社区，与迪拉瓦管理委员会成员进行了谈话。我还访问了实皆省区蒙育瓦的铜矿，包括莱比塘铜矿（Letpadaung copper mine），并会见了矿业反对人士、邦级政府和在莱比塘积极开发铜矿的中国万宝公司的成员。

克钦邦：

首先请允许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在确保政府和缅甸少数民族武装组织之间的和平与民族和解方面正在进展的工作。邦和联邦政府以及克钦独立组织均批准了我对克钦邦拉杂地区的访问，该地不由政府控制。这是人权报告员首次获准访问拉杂。我认为批准此次访问将有助于支持人权元素在克钦邦和平协商中的融入，政府允许我进行访问是一个好姿态，将有助于取得克钦独立组织的信任。

在拉杂我会见了克钦独立组织当局，包括主席和参谋长，他们表示愿意达成停火协议，但前提是确保进行政治对话。他们还表示希望停火协议中能协定军队的行为守则，包括军队的撤退，我认为这将立即对该国的人权状况产生积极影响。

在由密支那前往拉杂的途中，我看到之前几年人们为了逃离进攻的军队而抛弃的村庄。在拉杂的羯央境内流离失所者营地，我与因为2011年8月军方入驻村庄时发生的暴力而流离失所者进行了交谈，并听取了其家人和社区所遭受的人权侵犯行为。我收到指控称在克钦邦和北部掸邦发生的军事冲突后，最近又发生了人权侵犯行为，包括强奸、任意拘留以及审讯期酷刑，之后我向奈比多（Nay Pyi Taw）当局反映了该情况。我还向克钦独立组织表达了我对克钦独立军（Kachin Independence Army）据称从事了人权侵犯行为的担忧，包括一直雇佣童军的报道。总之，我对拉杂的访问让我意识到冲突与严重人权侵犯行为之间的联系有多紧密以及确保在未来几个月内达成全国停火协议的重要性。

我在克钦邦访问的一些境内流离失所者向我描述了联合国和当地的宗教团体如何提供关键的人道主义援助。这突出了邦和中央当局为人道主义组织定期且可预测地提供进入非政府控制地区的机会的必要性。

全国停火谈判：

达成全国停火协议的积极进展仍在继续，目前已与少数民族武装组织签署了14份停火协议，只有两份尚未达成。有希望在4月签署一份全国的停火协议。我将继续称赞并支持这一进展。目前需要在政府和民族武装组织之间进一步建立互信。由于监察机制的缺失，停火协议落实得并不好。非但没能减少军队的人数，军方反而在包括克伦邦（Kayin State）在内的许多地区增加了现有的警戒部队并没收了土地。克钦独立组织告诉我称，虽然联邦政府正在协商停火协议，但是军方仍在继续前进并袭击警戒部队。在奈比多的会议上，相关政府高级官员承认要解决这一问题必须加强内部协调。此外，停火谈判缺少草根的参与意味着人们对落实已经签署的协议缺乏信心。协商缺乏透明性也使得少数民族领袖可以从有利润的商业交易中获利，这导致社区开始质疑其利益是否处于协商的核心地位。

应在停火协议后快速开展包容性政治协商，以解决潜在的不满问题。这将大大弥补信任的缺失。在我会见负责领导和平协商的总统府部长昂敏（Aung Min）时，他向我保证，政府承诺在签署全国停火协议后立即展开政治对话。政府还应考虑让国际调停者参与这些政治协商，以促进信任缺失问题的解决。

无论这些协商的过程为何，军方和非国家行为者都要遵守人道主义和人权法。这是我在履行我的任务授权过程中一再呼吁的内容。

在访问期间，我继续会见难民和境内流离失所者，听取他们的故事、担忧和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他们渴望回到自己的家乡，但仍畏惧且不相信曾迫使自己逃离故土的军方。在克伦邦等地，联邦和邦当局需要确保提供土地并保障获得教育、保健和生计的权利，以使这些难民确信可以回归家乡。我还鼓励政府向这些社区发出更明确的和解信号来欢迎他们的回归。

宪法改革：

从一定角度来说，解决缅甸族裔群体潜在的不满问题需要改革宪法。宪法改革与民族和解过程不可分割。改革需要直面族裔社区的渴望，即对自己的未来有话语权并从拥有的土地所产资源中获利。民主过渡也需要宪法修正案。改革要解决授予军方的不民主权力的问题并推进议会民主化，维护人民选择自己的政府和总统的权利。

其他立法改革：

缅甸的其他立法改革需要辅助宪法改革来创造一个法治完善且人权得以实现的环境。这包括：改革《和平集会与游行法（Peaceful Procession Act）》第18节并通过符合国际人权标准的《结社法（Association Law）》和《印刷与出版法（Printing and Publishing Law）》。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相关定罪已被撤销，2012年12月底的总统大赦也释放了有关人员，，但定罪所依据的法律仍未被取消并继续被用来侵犯人权，包括言论和结社自由的权利。在我与当局进行的会谈中，他们再次向我保证正在修订这些以及其他法律，但在清晰的成果方面，我尚未看到太大进展。我明白法律改革需要时间，但是议会应该优先改革那些正在导致持续的人权侵犯行为的法律。

媒体的自由：

我之前曾表扬过缅甸在创造更大的媒体自由上取得的进展。但是现在，媒体的自由也只仅限于此。在此次访问中，我会见的记者向我描述了不安和害怕被捕的普遍风气，尤其是如果报道涉及的问题与军方利益或其他权力精英过度相关。过去几周，四名记者和《团结（Unity）》杂志的首席执行官因为调查关于化学武器工厂的新闻而被拘留。一名《十一日报（Daily Eleven）》的记者因为追踪关于腐败的新闻目前正在（Kayah State）服刑，为期三个月。我企图在走访永盛监狱时探望《团结》的记者们，但却被告知他们已经在两天前被转移至另一所监狱。当我会见新闻部长时，我鼓励他更多地参与临时新闻理事会（interim press council），包括为调停记者和当局的冲突案件提供帮助。因为记者报道敏感事件而将其拘留应不再发生。

若开邦：

我和缅甸的警察局长在若开邦开了一个长会。他告诉我称，1月13日至14日，警方在杜其亚丹（Du Chee Yar Tan）村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安全行动，100多名配有真枪实弹的警官在该地搜寻一名被村民带走并据称已被杀的警官。他不承认发生了任何侵犯村民人身或财产的事件。但是，我一再收到关于这次警方行动中发生严重人权侵犯行为并涉及若开邦暴民的指控，包括残忍杀害男人、女性和儿童、针对妇女的性暴力、抢劫以及焚烧房屋的指控。

截止到目前，国内调查未能满意地解决这些严重指控的问题。缅甸政府表现出了与国际社会就强迫劳动、经济发展甚至是为警方和军方提供国际人权标准的培训等关键问题进行合作的意愿。现在需要将这一合作扩展至缅甸正面临的一大重要挑战，即解决该国有罪不罚这一长期的历史问题。如果总统最近设立的杜其亚丹调查委员会未能进行符合国际标准的调查，我将促请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与缅甸政府合作，共同开展一次可靠的调查来揭露杜其亚丹事件的真相并对所有人权侵犯行为的肇事者问责。拥有国际社会参与和支持（包括相关的技术援助）的调查是扭转缅甸有罪不罚现象的一大契机。

在这一方面，内政部长在会谈中对接收如何就这一事件开展独立调查的建议（包括国际技术专家的建议）所表现出来的开放性令我受到鼓舞。

若开邦的境内流离失所者问题仍令人担忧。穆斯林社群仍然被隔离出佛教社群，并被完全限制行动的自由。我再次访问了昂民加拉尔区，我只能用实兑中心的贫民区来形容它。对行动自由的这些特定限制影响了一系列其他的人权，包括获得生计、保健和教育的权利，并强化了针对罗兴亚社群的蓄意歧视现象。

特别令人担忧的是煽动仇恨罗兴亚社群的运动。普通的若开邦佛教徒有一个诚恳且正当的愿望，即其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能在被忽略多年后得到尊重、促进和保护。我们必须听到若开邦佛教社群的不满。但是，一些社群和政治团体为了政治和极端主义目的正通过煽动仇恨运动来操纵这一社群，其后果表现为针对罗兴亚社群并已扩散出若开邦的极端暴力行为。

为罗兴亚人以及若开邦的佛教社群提供援助来挽救其生命的人道主义组织也日渐受到威胁并被阻止继续工作。邦和地方当局需要预先设置底线，并根据法治解决煽动仇恨言论和侵犯人权行为。

良心犯：

缅甸在释放良心犯方面取得了巨大进展。自2011年5月以来，共有15次总统赦免，总计释放了1100多名良心犯，这是登盛（Thein Sein）政权的一大成就。我还要对去年2月份为了调查剩余的良心犯而成立囚犯审议委员会表示称赞。

仍有一些良心犯存在。在奈比多，我会见了吴梭登（U Soe Thein），他向我保证将继续为释放所有良心犯而努力。我促请政府继续与囚犯审议委员会合作来释放这些良心犯并确保未来没有人因为政治原因被捕。

此外，尚未落实必要的立法和体制改革来防范未来对良心犯的逮捕。2013年12月30日的总统赦免包括《和平集会和和平游行法案》案件中的良心犯。但是这样或那样存在问题的法律仍未被取消。自从那次总统赦免以来，又有人因为这一法案的第18节而被拘留，包括土地权活动人士。

议会需要将改革这些法律作为优先任务，包括《非法结社法（Unlawful Associations Act）》，同时，政府需要确保警方和司法机构不再使用这些未达到国际人权标准的法律。

在实兑监狱，我会见了一名叫做丹瑞（Than Shwe）的罗兴亚良心犯，他因为去年8月想要见正在访问布迪当的我而被拘留。这类人权侵犯行为还有损我的任务授权的完整性，因为它们阻止人权报告员会见民众并听取他们关心的问题。我在实兑监狱会见了觉拉昂(Kyaw Hla Aung)和吞昂（Tun Aung）博士，后者最近已经被转移至永盛监狱，我重申当局需要立即释放这些年迈的良心犯以及剩余的三名国际非政府组织的工作人员。在永盛监狱，我还会见了基可（Chit Ko）先生，他之前与国际劳工组织联系，希望能免服兵役。这让我意识到，退伍军人中的良心犯并未从总统赦免中获利，政府也要解决这一问题。我在奈比多向内政部长提及了这些案件。

警方拘留中的酷刑：

我对缅甸的拘留场所仍然存在酷刑做法表示担忧。在我与警察局长的会议中，他告诉我称，目前全国所有城市的警察局都设有闭路电视监控录像。这是积极的一步。但是，对酷刑肇事者的问责仍然难以捉摸。在仰光，我会见了吴丹吞的家人，他在被警方拘留期间因为遭受酷刑而死亡。虽然肇事者已查明，尚未通过刑事司法系统对其进行问责。只采用了行政制裁。

发展：

人权标准和原则对于打造缅甸经济发展进程的重要性应继续是一大优先问题。在仰光，我访问了迪拉瓦经济特区，它目前由日本国际协力事业团支持。大量村民为了给这一发展项目让路而被重新安置。当我会见迪拉瓦管理委员会时，他们表现出了解决这一大型发展项目对人权的影响的意愿。会谈结束后，我访问了一些安置地点并与农民们交谈，他们正在与失去谋生手段的现实抗争并尝试着适应并非自己选择的新生活。最大的挑战之一将是为他们提供长期的生计援助直至他们拥有更多的机会，委员会承认这正是他们争取的目标并希望能获得支持和新的想法。国际社会应该支持委员会的工作，这样委员会才能确保迪拉瓦可以成为符合需求和人权标准的大型发展项目的先驱。

我还访问了实皆省区蒙育瓦的铜矿，包括莱比塘铜矿。虽然我赞扬政府之前倡议设立一个有助于解决地方社区受影响问题的委员会，但是政府还没有执行许多关键建议的政治意愿。之后，项目附近地区仍对赔偿、强迫迁移、生计和健康问题存有不满。在蒙育瓦，我还从两名因为当局在2012年11月驱赶抗议者时过度使用武力而心有余悸的僧侣处听闻其对拆移和毁坏宗教场所的担忧。不能打压这些呼声，应通过更系统和可持续的对话来解决地方社区担忧的问题，并找到应对该项目人权层面问题的政治意愿。

缅甸土地使用者的权利目前并未得到保障。不存在法律所保障的保有权意味着人们更容易遭受迫迁，迫迁是一种涉及住房、健康、教育、生计和个人安全等一系列人权的严重侵犯行为。在访问期间，我会见了仰光北部一个村庄的居民，他们最近被强行迫迁，在被告知生活在军区后他们的住房被拆除。这一行动据报道约涉及2000名政府官员。土地权问题将是政府未来几年的主要挑战之一。在访问期间，政府最高层已对此达成共识。

法治：

建立法治的必要性关乎缅甸的所有人权挑战，也是民主过渡和民族和解进程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奈比多，我会见了首席法官和司法部长，并因为听闻发展司法机构和其他相关部委的能力的倡议而受到鼓舞。但是，司法机构还远不是一个独立的机构。没有独立的司法机构，就没有法治。而且，没有法治，经济发展的过程将对缅甸社会及其环境产生破坏性的影响，并导致剥削和特权精英地位的加固。经过几十年的军事统治，目前的情况可能难以避免，但是建立法治仍应是这一转型的关键。

结论：

在我担任这一职务的六年内，我见证了缅甸改善了该国人权状况的重要变革，包括释放良心犯、开放言论自由的空间、政治自由的发展以及在确保终结族裔边界区域的冲突方面取得的重要成就。我认为后退的可能性不大，虽然一名政府高级官员在奈比多向我承认，民主过渡仍然脆弱。

目前，军方仍主导着缅甸的生活和机构。国家机构大多无法问责，司法机构仍未作为一个独立的政府分支进行运作。此外，还不可以说缅甸已经建立了民主。应对若开邦的状况是一个特别的挑战，如果不加以处理，将危及整个改革进程。

一个关键的挑战将是确保停火和与族裔少数群体的政治协议，这样缅甸才能最终转化成一个和平、多民族和多宗教的社会。

各级政府仍需要发生心态上的转变，让民间社会、政党和一个自由的媒体能超越目前所拥有的自由并得以繁荣。需要允许调动年轻一代和妇女的精力和热情来振兴改革进程并确保缅甸得以成功过渡。反思过往也将变得越来越重要。

缅甸在与国际社会合作方面再接再厉也将变得重要，包括成立人权高专办国家办事处并设立完整任务授权。

我希望我在这一职务上的六年任期已经改善了缅甸人民的人权状况。重要的是，该任务授权继续在该国广为人知并受到尊重，因为它已经协助将人权提上改革的议程并应继续如此。在我的任期，特别是本次访问期间，我注意到了缅甸各地的人民如何珍视这一人权任务授权。我将以明确和清晰的人权议程结束我在这一职务上的任期，以供政府、民间社会和国际社会跟进。

我一定要对缅甸前政府和现政府为这一任务授权提供的合作予以表扬。我相信，这种合作是各国如何通过联合国宪章所憧憬的那样参与国际社会来改善人权状况的一个好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