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专员概述如何建设和培育和平

感谢你们邀请我在此发言，与这么多将自己的职业生涯贡献给促进人权各方面事务的人们一起交流。我期待着与大家讨论一个无论怎么强调其紧迫性都不为过的话题——我们应该如何共同帮助打击当今的暴力冲突和两极分化。

本月，世界各地可能有数以万计的人在肆虐的战争中丧生，包括中东、萨赫勒、东部和中部非洲、乌克兰、缅甸以及其他地方。许多人会受伤，或许是永久性伤害，还有更多人将被迫逃离家园。

社群、经济和国家正因战斗而四分五裂。人道主义需求正在急剧增长，但应急经费却跟不上步伐。自2006年联合国中央应急基金成立以来，经费需求增加了十倍，从2006年援助3200万人的52亿美元增加到2023年帮助2.45亿有需要者的近570亿美元。

即使在战区之外，紧张局势也在加剧。

加沙战争正在震荡整个中东地区，影响外溢的危险是切实存在的。

从西巴尔干到非洲之角，潜在冲突将引发暴力的威胁也是实实在在的。

可能会有数百万人被这些暴力和痛苦的浪潮吞没。冲突还在侵蚀全世界共同应对气候灾难等其他生存挑战的更广泛能力。

我们需要重申共同努力的承诺，将世界从危险边缘拉回来——

为寻求解决方案构筑新的道路。为了顺利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审视过去并从中吸取经验教训。

这次会议在贝尔法斯特举行。30年前，贝尔法斯特到处都是钢铁障碍物，每天都会发生汽油炸弹攻击和枪击事件。现在，玻璃大楼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熠熠生辉：26年前签署的《北爱尔兰和平协定》在生活所有领域所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这份协定在当时被描述为一个政治奇迹，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民间社会奇迹——它将最初甚至拒绝在同一个房间出现的社区代表聚集起来，尤其是通常被排斥在谈判桌之外的妇女，并在看似棘手的仇恨中制定了许多共同目标。引人注目的是，人权原则被融入其结构当中，包括将《欧洲人权公约》直接纳入北爱尔兰法律的要求。

协定内容还包括关注权力分享；准军事解除武装；警察改革；通过对天主教徒福祉产生可衡量影响的严格立法结束歧视，包括就业方面的歧视；以及承认历史遗留问题的一些努力。它还明确规定了程序性保护，使社会和经济权利得以实现。

《北爱尔兰和平协定》并不完美：在教育和社会住房方面，各社群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是分开的，一些街区也仍旧被所谓的“和平墙”分离。要确保在英国采取全面、以人权为中心的过渡期正义办法，还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但北爱尔兰确实为我们提供了许多重要经验，我稍后会再回到这个话题。

接下来我想简要谈一谈尼泊尔的情况，该国在18年前签署的《和平协定》也为如何结束长期而痛苦的内战提供了经验。民间社会再次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包括妇女、土著人民、各种姓和族裔群体以及工会领导人。

我的办事处也为确保将人权作为向民主、宪政和联邦治理过渡的中心提供了帮助。我们支助了冲突受害者，帮助其要求享有自身权利。我们的监测凸显了许多问题，包括歧视的影响，有罪不罚现象助长了对所有政府机构的不信任，以及在某些地区不断上升的不满情绪加剧了再次爆发冲突的风险。这促使了联合国和捐助界大力倡导纠正性改革，为我们遏制有罪不罚现象的工作搜寻信息，我们还为国家人权委员会和过渡期正义机制的设立提供了支助。

同样，这个故事也不完美，并且还没有结束：尼泊尔仍然面临挑战，尤其是在种姓歧视、少数群体权利和亟需恢复停滞的过渡期正义议程方面。这项工作仍在进行中，我们会继续与各政党及政府领导人就即将出台的过渡期正义法律进行接触。

我想给各位再举一个例子。哥伦比亚在2016年签署了强有力的《和平协议》，使该国结束了长达数代人的武装冲突。我的办事处大力推动了包括妇女在内的受害者的积极参与，从而使这份协定能够以人权为基础，并承认有必要解决长期存在的歧视和暴力问题，尤其是土著人民和非洲人后裔所遭受的歧视和暴力。

《和平协定》将监测各项人权事务执行情况的任务委托给了我的办事处。监测工作至关重要，因为对不满情绪的早期预警是推进维持和平的改革的关键工具。我们还在设立和支助过渡期正义机构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些机构有助于对武装冲突期间所犯罪行进行问责，包括性暴力犯罪。我们正在努力推进安全部门改革；协助制定关于毒品问题和铲除准军事团体遗留的犯罪结构的新政策；我们还参与了警务改革，以及解决获得土地方面历来存在的不平等现象。

鉴于今天的讨论是关于捐赠方如何推动建设和平，我注意到，在人权理事会去年7月通过决议之前的7年里，人权办驻哥伦比亚办事处作为一个开展和平工作的大规模机构，并未从联合国经常预算获得新增经费，而联合国当前的流动性危机又会妨碍我们征聘工作人员以执行这一决议的能力。因此，来自捐赠方的支助和预算外经费——即自愿经费——是至关重要的生命线，对于这项工作以及我们的所有业务都是如此，我非常感谢他们的支助。

我想明确一点：北爱尔兰、尼泊尔和哥伦比亚在建设和平方面取得广泛成功的三个例子，但也有许多并不是很有成效的尝试，其中一些甚至是严重的失败。本次讨论是在加沙发生可怕战争的背景下进行的，尽管各方一再尝试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和以色列建立和平，但一场新的暴力还是爆发了。在苏丹，尽管各方在2019年革命之后一致努力尝试建设和平并确保改革，但另一场灾难性战争仍在肆虐。

实现和平与维持和平需要在许多层面开展辛勤工作，包括扩大公民空间和确保有力和有效的过渡期正义司法进程。今天，在埃塞俄比亚以及包括西巴尔干在内的许多其他地区，仍然需要做出巨大努力来巩固和平、预防新的暴力循环。努力打击歧视和仇恨言论；推进过渡期正义司法；维护各项人权则需要稳定的财政支持。还需要从预防暴力和建设和平的成功努力中吸取经验教训。

这些经验教训是什么？

第一，建立和平不应是属于政党领导人和军队的工作。受战争影响最大的是人民，最希望结束战争的也是人民。必须增强人民——也就是我们称之为“民间社会”的普通男女——的权能，使其在实现和平的谈判中发挥决定性作用。

第二，人权必须是一切建设和平努力的核心。它们是最强有力的预防性投资。在各项人权中，强调妇女的权利至关重要。乔治城大学妇女、和平与安全研究所的研究表明，2022年，全世界15%的妇女，也就是约6亿人生活在距离武装冲突50公里以内的区域，是20世纪90年代的两倍多。联合国几十年来的经验清楚表明，如果妇女能够在建立和建设和平方面发挥决定性作用，实现持久和平的可能性就越大。各位应该都十分熟悉安全理事会第1325号决议，该决议呼吁让妇女充分参与和平进程。但在2022年，尽管联合国五分之四的和平进程都有妇女参与，但实际人数仍然很低，仅占全部参与者的16%，而且这一比例还在下降。扭转这一趋势至关重要。我们知道，将妇女排除在和平进程之外会严重扭曲对冲突的全面叙述，也会影响所有谈判成果的相关性和公正性。这有损于和平的可持续性——在我看来，南苏丹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第三，问责是另一个关键因素。我认为这是我们必须从维持和平的失败努力中吸取的经验教训，苏丹和缅甸就是例子。侵权行为的肇事者必须明白，正义会得到伸张，而正义必须足够果断，才能对今后的侵权行为起到威慑作用。受害者必须知道自己所遭受的痛苦得到了承认，正义将会得到伸张，暴力不会再次发生。在这方面，对问责制形成广泛全面的认识将大有裨益，除刑事诉讼外，还要回应受害者的关切，包括预防、赔偿和保证不再发生。

第四，必须以明确和诚实的方式说明冲突的根源，包括从年龄、性别以及族裔、种族和文化多样性的角度来看问题。冲突往往出现在征服、有害的权力动态、父权制和歧视等背景下。解决歧视及其造成的不平等问题始终至关重要，包括诉诸司法以及获得基本服务和机会的不平等。例如，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一再发生的危机就明显体现了这一点。导致冲突的其他强有力因素包括腐败、其他形式的治理不善和政府渎职。

第五，推进和维持作为持久和平支柱的各项改革是一项长期努力，需要密切的监测以及持续的倡导和支持，包括财政支持。正如我的办事处在哥伦比亚所经历的那样，这意味着发现并解决骤看起来似乎遥远和有限的不满。民间社会参与监测和努力寻求解决方案的工作至关重要，无论侧重点是农村改革、更具包容性的发展努力还是解决歧视问题。

这使我要谈谈本次讨论的第二个主题：两极分化。暴力爆发之前几乎总是存在根深蒂固的不满、恐慌、愤怒和缓慢酝酿的仇恨——一开始是言语中的蔑视和非人化表达，然后发展为普遍和几乎正常化的人身攻击，最终引发暴力。利比亚作家希沙姆·马塔尔（Hisham Matar）最近写道，“战争的反面是合作”，我认为合作的确是非常重要的一点。要在一个支离破碎的社会中建设和维持和平，我们就必须努力建立或重建社会联系、同理心以及对相互联系和共同命运的共识。

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社群参与至关重要。必须把障碍推到一边。教育——强调普遍和完全平等权利的人权教育——可以在学校和公共媒体的宣传活动中公开进行，但也可以采取更加潜移默化的方式，通过包容性运动队、当地技能培训、以妇女为本的民间社会方案、宗教和社区领袖来普及，尤其是要强调年轻人的包容性参与。在北爱尔兰，受过教育、成就斐然的青年一代从26年的和平中受益匪浅，其成长过程伴随着将不同社群团结起来的努力，这些年轻人显然是预防新冲突的有力支持者。至关重要的是，必须采取果断行动打击仇恨言论和仇恨犯罪，以及有害的虚假信息和日益加剧的否认灭绝种族的趋势。

捐赠方能做些什么来支助可持续的和平建设，并将社会中的两极分化转变为合作呢？你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也已经做了很多事情。捐助界有力推动了扩大和培育公民空间领域取得巨大进展，从而使非传统和不同的行为体能够将其知识和地方资源提供给支持和平的人们。这通常发生在基层的不同社群内部和相互之间，捐赠方可以在这一领域帮助培育公民社会团体，使其产生积极影响。

例如，妇女团体经常在跨部门建立桥梁和联系方面发挥重要作用。我在难民署工作时，在流离失所社区的妇女团体中无数次看到了这一点：她们所产生的积极影响往往令人印象深刻。此外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青年人口占到相当大比例的萨赫勒国家，维持和平需要年轻人的参与。应对环境恶化和排斥的可持续发展项目所创造的就业机会也会带来和平红利。

捐赠方还可以为创新方案供资，即那些测试新方法的小型项目，例如开发新的数据驱动预测工具，指出可能发生冲突的地区。这是人权办目前正在参与的工作，这也是为了更广泛的联合国系统能从中受益。在这方面，对实地情况进行资源配备充足和密切的监测和报告对任何建设和平进程都至关重要，这样才能将焦点集中在需要迅速应对的新出现的局势上。

理想情况下，这些资源需要具备灵活性，以便在检测到潜在的危机信号时能够迅速做出反应。但它们同时也需要是可预见的、能长期持续的。应该把预防领域的投资看作是一种持久努力——这是一项长期投资，而预防的成本总是比应对危机或冲突爆发的成本更低。

尽管面临许多厄运和沮丧，但希望仍在。去年12月，为庆祝《世界人权宣言》七十五周年纪念，人权办牵头举行了一次全球人权会议。各国、民间社会、区域组织、工商企业和其他各方做出了近800项承诺，我认为这证明了全世界对人权行动的迫切需求。也表明了人们对确保各项法律框架和原则得到实施有着强烈兴趣。

我们拥有巨大的力量，去纠正这个世界的各种错误。

我衷心感谢大家为促进人权所做的工作以及为人权办提供的支助，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