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立特里亚人权状况特别报告员希拉·B·基塔鲁斯女士在人权理事会第三十一届会议上的发言

议程项目4

2016年3月14日
日内瓦

主席先生，
尊敬的代表们，
女士们，
先生们，

我很荣幸能以厄立特里亚人权状况特别报告员的身份向各位做简报。我将依照人权理事会第29/18号决议进行口头更新报告。

我的报告将主要关注横跨国际边境的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状况、这一现象的一些根本原因以及这些儿童的保护需求。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希望借此机会告诉理事会，秉承着激励我在2012年接受任务授权同样的合作与开放精神，我曾于2015年8月24日和2016年2月12日两次去函请求在此次口头状况更新之前访问厄立特里亚。但这两封信函均未得到答复。

我要先感谢芬兰、荷兰、瑞典、瑞士和英国等国政府接受了我的访问要求，并为我提供了与居住在这些国家领土内的厄立特里亚人互动的机会，使我能够履行任务。

各位阁下，
女士们，
先生们，

在谈到此次口头更新状况的核心要点之前，我想先谈谈关于厄立特里亚人权状况的一些重点问题。

纳克法纸币的调整

2015年11月，厄立特里亚银行颁布了第124/2015号法律告示，落实了一项发行新的纳克法纸币作为国家法定货币的决定。厄立特里亚人民有六周时间将旧的纳克法纸币平价兑换为新纸币——即一张旧纸币换一张新纸币。

在落实此项决定的背景下，我希望提出对人权产生直接影响的两点问题。第一，即使个人或实体能够在头两个星期内在账户中存入任何数量的钱，但据报自存入日之后每月取出的金额不能超过5000纳克法。第二，据称已落实的某些措施将侵犯诸如隐私权等受保护权利。

举例来说，据报厄立特里亚商业银行（Commercial Bank of Eritrea）提供的婚礼费用申请表要求申请者申报用于婚礼的每一笔花费。婚礼组织者还必须附上地方当局开具的担保书。有人抱怨这种侵扰行为实际上不止是管控所涉的钱财数量，并侵犯了他们的隐私权。

国民服役

截至目前，我尚未接收到任何将国民服役期缩短至十八个月的决定性信号，而此前有初步迹象表明可能会有这样的变动。第二十八轮全国兵役的服役者仍未被释放，尽管有报告称将计划提升服役士兵的薪水，但我无法查明其是否确实发生。我要遗憾地得出这一结论，应征士兵无法在近期之内结束充满着无限期国民服役和强迫劳动的生活。我要对厄立特里亚政府关于确保遵守十八个月期限和不得征召儿童的措施的新信息表示欢迎。

紧急呼吁

2016年2月17日，我发出一封紧急呼吁的跟进信件，并于2014年6月18日由若干特别程序任务负责人转发至厄立特里亚政府，内容有关前任厄立特里亚驻尼日利亚大使穆罕默德·阿里·奥玛洛（Mohammed Ali Omaro）先生据称遭到逮捕和任意拘留。我要求得到有关奥玛洛先生去向、健康状况、是否能够获取医疗服务、药物治疗和律师以及是否允许其家属进行探视的信息。我尚未接收到任何有关厄立特里亚当局遵循国际人权义务采取初步措施以捍卫奥玛洛先生权利的回应。

难民情况

根据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UNHCR）的最新数据显示，2015年共有12370名厄立特里亚人跨越边境进入苏丹，尽管这个数字较2014年的15712人有了整体上的减少，但仍有大量的厄立特里亚人正在逃离本国。

尽管厄立特里亚的自行车队在多次赛事中以出色的表现激励了非洲大陆和世界各地的许多人，但2015年10月十名厄立特里亚国家足球队队员前往博茨瓦纳寻求庇护，追随着之前三队足球队员在肯尼亚、坦桑尼亚和乌干达寻求庇护的脚步。

最后，在我进入本次更新报告的重点之前，我还想谈谈某些国家正考虑将无助的寻求庇护者和难民遣返回厄立特里亚一事，有赖于只要签署“道歉信”或“悔过表”即可被厄立特里亚接受这种保证。我一直不断强调无助的寻求庇护者和为逃离无限期兵役而离境的其他回国者在回到厄立特里亚后可能遇到的危险，诸如拘留和再次应征入伍。签署“道歉信”和“悔过表”并不能保护回国者的权利免受进一步侵犯。相反，被遣返者将不得不承认他们“对未能履行国民义务而违法表示悔过”，这在大多数情况下意味着他们逃避无限期兵役。这种悔过表打开了更深层次侵犯的可能性，也给了当局一张任意采用“一切适当措施”的空白支票，这侵犯了人权，也没有确保对回归过程的监控。

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困境

主席先生，尊敬的各位代表，  

在2013年6月4日至5日我与理事会的第一次互动对话中，一些成员国十分担忧极其年幼的无人陪伴儿童冒着生命危险跨入邻国领土的情况，并向我询问将如何在工作中解决此类情况。自我的首次报告以来，我一直在跟进无人陪伴儿童的状况，这始终是一个需要关注的紧迫问题。我收集了自2013年以来有关在邻国以及芬兰、意大利、荷兰、瑞典、瑞士、突尼斯和英国等更遥远国度内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困境的相关信息。自2015年10月至2016年2月，我与无人陪伴儿童和在儿童时期进入他国的青少年进行了一系列面谈和焦点小组讨论，并完全尊重保密性和伦理考量。此外，我还与有关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问题的专业人士和非政府组织代表们展开会谈。收集到的信息主要关于儿童离境前在厄立特里亚的处境、驱使他们离境的原因以及在寻求庇护途中面对的危险。

我对所有为此提供支持的人士表示感谢，包括那些为我安排与无人陪伴儿童的会面或向我敞开家庭和机构大门的人。此外，我还要感谢接受访问的人们，尽管经历了创伤，但他们同意与我谈话并描述了在寻求避难中的遭遇，这展示了极大的勇气。

关于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基本事实

自2008年起，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和失散儿童源源不断地涌入埃及、埃塞俄比亚和苏丹。厄立特里亚儿童构成了抵达意大利的无人陪伴儿童中最大的群体，2014年在13026名无人陪伴儿童中占3394名，2015年在12360名无人陪伴儿童中占3092名。

我想回应儿童权利委员会关于移徙儿童和包括逃离服役者和逃兵在内的其他被遣返者状况的担忧，他们面临着拘留和强迫失踪，他们的孩子和其他家庭成员并未被告知其下落；（b）强制招募未达法定年龄儿童入伍，包括频繁使用被称为“Giffa”的围捕行动，尽管法定入伍最低年龄为18岁；（c）包括无人陪伴儿童在内的大量人民逃离国家，面临着被贩运、偷运和绑架的危险。

此外，由于面对性剥削和性虐待、征兵、童工和拘留的风险，因此确保在对待无人陪伴的儿童时加以保护是十分重要的。一些成员国未能提供充分保护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注意，在难民营中或移徙路线上的一些儿童仍然暴露于不同的人权侵犯中。

仅仅将儿童离境简单地描述为“推”“拉”因素多属于未能把握国家的普遍整体人权状况及其对儿童个体造成的影响。时常包括儿童在内的强制无限期征兵和任意逮捕和拘留定义了人权环境的特性。这对儿童权利的享有和保护都造成了影响，令大多数儿童“在寻找他们欠缺的更好未来”时易受虐待，驱使他们的是原籍国“没有他们的未来”这一信念。

此现象的根本原因

各位阁下，

在上一份递交给理事会的报告中（A/HRC/29/41），我强调了儿童自己描述的离开厄立特里亚的原因。最近几次面谈都确认了这些原因仍然普遍。年轻人获取教育和其他自我发展和成长机会的途径是一项主要关切。在面谈中，我还注意到厄立特里亚农村和城市地区儿童在获取教育和诸如医疗保健等服务方面有着显著差异。然而，不考虑他们所处的背景，厄立特里亚的人权状况始终是年轻人离境和政府未能达到年轻一代期望和梦想的主要原因，年轻人希望过上不一样的生活而非作为士兵度日。

最后，年幼的无人陪伴儿童的流动同样可以和关于家庭重聚的挑战和法律要求联系起来。

人权侵犯的蔓延

厄立特里亚的人权侵犯现象正在蔓延，极少有人可以说他们自己或家庭成员从未受到影响，或者不知道有其他人受到过影响。正如一次小组讨论中一名与会者所说，“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我们所有人都有着遭受人权侵犯的相同经历”。

更加广泛的人权状况影响了厄立特里亚的许多儿童，并由此恶化了成为难民或寻求避难者的无人陪伴儿童这一现象。厄立特里亚的儿童，无论男女，踏上了穿越边界进入邻国和走向更遥远国家的旅途，其中的一些还极为年幼。儿童们经历的每一类人权侵犯都对其产生了涟漪效应并致使他们愈发脆弱。

对无限期强制征兵的恐惧

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表示十分害怕被强迫召入军队服役。

这种恐惧来源于曾经目睹同样的命运降临在他们的父辈、手足和其他家庭成员乃至所在社区成员的身上。强制征兵已被记录为身处其他国家的厄立特里亚寻求庇护者最主要的人权担忧之一。与我交谈的一名无人陪伴儿童说她的父亲被征召入国家军队，有时离家长达两年之后才有一次不超过一个月的回家探访。她表示家里的境况十分艰难，家人们都勉力维持生计；但在没有父亲指引的环境中长大是最令人悲伤的一点。另一名无人陪伴儿童称他的家人已有好几年未见过他被征召入伍且不被允许回家的兄弟了。出于这个原因，他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躲避征兵，并已准备好面对离境的危险。

一些无人陪伴儿童表示如果他们在未携带诸如学生证等身份证件的情况下被抓，那么就会在“giffa”和其他搜捕中遭到围捕并征召入伍。一名无人陪伴儿童说他曾于为家人到集市购买食品后在一次“giffa”中被抓。他与其他更年幼的男孩们一起遭到拘留，且在拘留期间不允许父母探视。他被送至监狱进行军事训练，直至逃离该国。另一名无人陪伴儿童提到他的兄弟被强制征召入伍，并由于在学校的不佳表现和比同龄人看起来更年长这一事实，害怕同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对此事的目睹和学术天赋的缺乏促使他逃离国家，担心自己遭遇同样的命运。

主席女士，女士们，先生们，

对任意逮捕、拘留和酷刑的恐惧

厄立特里亚儿童作为目击者和受害者暴露在暴力行为和任意逮捕之中，这是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所说的离境原因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若干名无人陪伴儿童都强调了曾目睹家庭成员或朋友遭遇的暴力行为，并由此产生了相同命运可能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恐惧。一些无人陪伴儿童亲身经历过暴力行为，包括遭遇“giffa”围捕或因打听被拘留亲属而遭到任意拘留，或是因为他们被怀疑计划逃离国家。害怕同样经历再次发生也是离境的一个原因。一位女性受访者由于多名朋友的离开而被怀疑计划离境出走。而因为她母亲患有心理残疾，她并未有此打算。她被拘留了三日，这对她造成的创伤最终促使她离开国家，结果在边界的交战中被射伤。

寻找更好的未来、教育机会和技能发展

大多数无人陪伴儿童都强调他们离开厄立特里亚是为自己和家人寻找更好的未来。这一点可能被误读为这些年轻的厄立特里亚人属于经济移徙者。然而，与他们的进一步讨论则指向了推动这些儿童离境更加广泛的目标和预期。他们总体对目前的处境表示绝望，据他们所言，这种处境不允许他们实现更进一步的个人发展。他们表达了一些关切，主要包括害怕自己的未来会囿于无限期服役和因行使诸如言论或宗教自由等基本自由而被任意拘留。一名儿童说：“在厄立特里亚的未来没有希望，没有任何事值得梦想和挂念，所以你必须离开这个国家去实现自己的目标。即使你计划好了未来，但除了当兵以外别无选择。”另一名儿童表示他离开厄立特里亚是因为想要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属于国家”的生活。

几名无人陪伴儿童解释道，获取更好的教育机会是在旅途中激励他们前进的最强动力之一。他们表达了学习深造的希望，想要从事牙医、厨师、珠宝设计师、医生、官员等不同的职业，甚至想要成为商船队的一名船长。

然而，他们也表示，由于目前教育系统缺乏教师和其他有效学习的必要资源，他们不相信自己选择的职业梦想在厄立特里亚能够实现，他们同样强调了教师的消极怠工状态是促使学生缺勤和表现不佳的推动因素，尤其是那些来自偏远地区和边界城镇的学生。他们还提到即使自己想在厄立特里亚完成学业，他们的未来仍被国家掌控，他们也无法从事自己选择的职业；他们最终还是会被征召入伍。一名无人陪伴儿童解释道，尽管她的兄弟姐妹们完成了学业，但最终还是作为士兵和教师被征召服役，虽然他们有过其他梦想——这种经历促使她离开国家以躲避同样的命运。

所期望的更好生活和未来却并非总能实现。离开厄立特里亚、在边界处被抓并遭到拘留、寻求庇护的种种挑战，这些困难对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造成了严峻的阻碍和危险，这种状况往往会产生更多绝望。许多人提到了关于跌宕起伏的种种，我遇见过至少一名无人陪伴儿童曾想过自杀，当时他被困于苏丹和利比亚长达数月，想要继续前行十分困难。另一位受访者提到：“许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对欧洲有着错误的美好憧憬”，在寻求避难和融入接收国的过程中浮出的种种困难则成为了绝望的源泉。

我问过许多无人陪伴儿童是否愿意返回厄立特里亚。他们中的几人表示如果国家情况有所改善则愿意回国。除了来自破碎家庭的孩子们，许多年轻人都满怀深情地对家人和周围环境（家庭、农场或村庄）赞不绝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在未告知他人的情况下离境，甚至对父母、手足或朋友都只字不提，只有一人是在家长出于过早征兵等特殊原因决定将其送走的情况下离境的。客居他乡使他们感到胆怯，因此他们倾向于在接收国抱团取暖，为自己创建一种支持网络。然而，有一些儿童则坚决表示不想返回祖国。其中一人说道：“我不想回到那儿去。那里没有自由，没有电力，有时候甚至连水都没有。那里并不好；他们会在边界处杀掉你。政府[……]把人们投入监狱。我一直很怕士兵。”

各位阁下，

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特殊保护需求

在离开厄立特里亚的途中，无人陪伴儿童从秘密跨越边界开始便遭受着一系列保护风险。这使他们很容易受到贩运、绑架勒索、性暴力、酷刑和其他残酷且不人道的待遇等侵犯行为和数不尽的其他危险。他们与我分享了一些在走私贩和贩运者手中从厄立特里亚去到其他领土的经历，尽管这并非我所开展调查的重点。

我对“安全地生活、学习、玩耍”这一联合国难民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儿童保护区域倡议表示热烈欢迎，该倡议在埃及、埃塞俄比亚、苏丹和也门自2014年至2016年已落实了超过三年，解决了包括厄立特里亚儿童在内的无人陪伴儿童和失散难民儿童的保护、援助和解决方式的需求。

我将继续提请国际社会注意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困境，并强调他们代表了有着特殊保护需求的一类群体的事实（A/HRC/29/41）。

对保护无人陪伴儿童的建议

厄立特里亚不断发生的人权侵犯始终是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但逃离国家的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处境更令人震惊。

致厄立特里亚政府：

• 通过解决最紧迫的问题，优先考虑提升全面人权状况，根据国家的国际人权义务解决大量人民离境、尤其是儿童离境的根本原因，并牢记所有人权机制提出的建议。

致国际社会：

• 牢记儿童权利委员会关于对待身处原籍国之外的无人陪伴儿童和失散儿童的第6 (2005)号一般性意见，各国应评估其为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提供的保护并根据需要作出必要调整。
• 考虑人权理事会关于孤身移徙儿童和青少年的第29/12号决议，厄立特里亚无人陪伴儿童的人权、保育和保护方案应提供个性化的对策，针对无人陪伴儿童的具体需求，并考虑到他们遭受的创伤经历而给予强有力的心理支持。

结语

我想以一位在九岁那年离开厄立特里亚的十一岁儿童的话作结。他说：

人人都有权利。人们的权利必须得到尊重。我曾见过许多糟糕的事。我也曾经历过许多糟糕的事。我们想从痛苦中痊愈。我的国家厄立特里亚也需要治愈。我们必须互相治疗。我的国家需要和平的生活，就像我现在生活在的这个国度一样。

我深受过去一年半左右观察的鼓舞，厄立特里亚和国际社会都已做好互相交流的准备，为这个孩子和每一个厄立特里亚人实现人权与和平。因此，我鼓励展开一次有意义的对话，在这个人权高于国界和障碍且不应被用于换取短期政治利益的世界里，对话要考虑不同的现实、要求和视角。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