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扎伊德·拉阿德·侯赛因关于访问墨西哥的声明，2015年10月7日

下午好，

距离我的前任纳维·皮莱受邀访问墨西哥刚刚过去四年多。自那之后，该国已有了一些十分重要的立法进展，包括2011年的宪法改革以及今年的修正案，为旨在解决墨西哥两大最迫切的人权问题——强迫失踪和酷刑——的新一般法铺平了道路。这些法律的批准和执行将需要受害者和民间社会组织的积极参与，也必须充分符合国际人权标准。

在国际层面，墨西哥多年来一直是人权的坚定支持者。自2002年起，该国主办了一个职能齐备的联合国人权国家办事处，目前它由30余名职员组成。墨西哥在日内瓦人权理事会中发挥了十分重要的建设性作用，近期就有积极参与的例子，包括支持一些涉及移徙者、土著人民和残疾人权利以及司法独立性的关键决议。墨西哥还批准了几乎所有主要国际人权条约。

在我的访问期间，我和一些关键的政府官员举行了会谈，包括总统培尼亚·涅托（Peña Nieto）、外交部和内政部部长、最高法院院长、检察长、一组参议员和全国州长大会主席。我还与国防秘书、海军秘书和国家安全专员（联邦警察负责人）举行了讨论。

这些会议期间，我得知了过去四年内多项重要的宪法和法律进步。这包括有关透明性和获得公共信息、打击腐败、失踪和酷刑的宪法修正案。新的立法包括保护人权维护者和记者法，受害者一般法，保护法，最近还有儿童和青少年权利一般法以及全国刑事诉讼法。

此外，已经采取了一些重要的政策措施，例如通过全国人权方案（2014-2018）和调查酷刑与失踪的议定书。性别预警系统最近已开始运作，同样开始运作的还有旨在解决移徙和警察、司法部门及其他公务员跨境培训项目等挑战的方案。我要欢迎近期最高法院对同性婚姻、酷刑和保护个人自由与正当程序的裁决。在地方层面，一些人权方案已在五个州获得通过，并对其推广至全国做出了承诺。

此外，墨西哥政府也在人权理事会的普遍定期审议（该程序平等适用于所有国家）中对改变国内法律和做法做出了值得称赞的承诺，也向负责监督某国遵守已批准国际人权条约之下的法律义务的各个委员会作出这种承诺，因此，墨西哥政府将继续对照这些义务和承诺接受评估。

然而，尽管朝着建立稳固的人权框架已有了这些进展——我和许多其他人都对此表示承认和重视——我在访问中对墨西哥本国数以百万计的人民的日常生活现实还是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归根结底，这要交由人民评判。这不能由我、我的办事处、联合国或政府官员宣布正在或者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努力。只有人民可以这样做，特别是最弱势群体、犯罪受害者或受害者家人，他们拥有做出评判的可信度。

我前任在四年前提出的许多问题依然值得关切，与我交谈的许多人描述了非常黯淡的——而且是长期黯淡——社会前景，即高度不安全、失踪和杀害、持续的骚扰人权维护者和记者、暴力侵害妇女、在该国过境前往美国的移徙者和难民所受的可怕虐待给社会造成了破坏。

官方数据显示，墨西哥所有犯罪中有98%尚未得到解决，其中大部分甚至从未接受正当调查。因此，墨西哥公民感到不安全情有可原——不过让我们都欣慰的是，杀人案和绑架率都有所下降。

我不想简单地重复美洲人权委员会上周五在结束访问墨西哥时所做的声明。不过，我确实充分支持美洲人权委员会的调查结果，它们和我办事处以及其他各位最近到访墨西哥或报告该国情况的联合国国际人权专家的意见一致。而且，美洲人权委员会的建议也确实得到了全国人权委员会主席和许多民间社会组织的支持，这反映了国家、区域和国际各级对如今墨西哥人权状况的严重性存在很普遍的共识。

对于一个并未卷入冲突的国家来说，估计的数字令人惊讶：2006年12月至2015年8月间有151233人被杀害，包括数千名过境的移徙者。2007年以来，至少有26000人失踪，其中许多据信是强迫失踪。数千名妇女和女童遭到性侵犯，或成为了杀戮女性罪的受害者。几乎没有人因为上述犯罪而被定罪。

一部分暴力可以归咎于该国强大而无情的有组织犯罪团伙，他们让墨西哥32个州中的一部分州内人民过上了悲惨的生活。我毫无保留地谴责他们的行为。不过许多强迫失踪、酷刑和法外处决行为据称是由联邦、州级和市级当局造成的，包括警察和军队的一些部门，不论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行动还是与有组织犯罪团伙串通。

有组织犯罪带有毁灭性的侵蚀影响以及这些团伙所掌控的高额资金正在吸纳或腐蚀某些关键的机构，在某些领域，使得墨西哥出色的法律变成一纸空文。恐惧、贪婪和长期有罪不罚这几种现象的结合十分具有影响力，数以百万计的人民正在从这种有毒的“鸡尾酒”中受害，而它一旦酿成，就很难消灭。

近期一连串具体事件吸引了相当多的国际关注和担忧。

首先，2014年6月30日，军方当局宣布，军人在击退墨西哥州特拉特拉亚市（Tlatlaya）一间仓库的袭击过程中杀死了22名袭击者，包括一名15岁女童。过了好几个月，一名勇敢的证人和几名勇敢的新闻界人士才提出一个全然不同的故事，表示这22人中有大多数实际上已经投降，他们是随后被即审即决的，三名女性幸存者则受到任意拘留和酷刑。自那之后，更多令人不安的特征浮出水面，包括犯罪现场看似被动了手脚，幸存者受到了虚构罪名之下的指控，负责本次行动的官员所获得的行动令的性质也存在问题。

就在这起严重事件发生前不久，军事法已经接受了修订，在针对平民的犯罪中让军方人员接受民事司法管辖。特拉特拉亚一案是在这个经过修改的体系之下即将接受审查的首例案件，因此其进展将被密切关注。

公众对联邦和本地机构的信心进一步受到格雷罗州伊瓜拉（Iguala）强迫失踪事件的严重损害，有43名学生从阿约基纳帕（Ayotzinapa）教师培训学院失踪，还有六人遇害。有报告强烈暗示，地方警察多次参加了针对手无寸铁的学生以及一支本地足球队的残暴袭击和伏击。

跨学科独立专家小组（IGIE）由美洲人权委员会任命并受到墨西哥政府的邀请，负责跟进伊瓜拉案的调查情况，他们近期的报告驳斥了原先声称学生尸体在一个市内垃圾场被焚烧的官方调查论断。它还披露，联邦安全部队在事件发生之时对此有充分了解，但并未加以干预。它声称，卷入学生伏击、逮捕、射杀和强迫失踪事件的多方警察行动的程度和复杂性意味着，肯定存在集中的协调。

伊瓜拉案受到了大量关注，不仅在墨西哥，而且在世界各地，并且成为了当局解决暴力犯罪和腐败之意愿和能力的试金石。如果学生的命运最终通过彻底而坚决的调查得以披露，肇事者的身份被充分明确且其受到起诉和定罪，受害者获得赔偿，那么这场恐怖案件就能对国内许多类似境况产生有益的效果。政府应该果断对跨学科独立专家小组的建议采取行动，包括小组坚持当局应改变不允许专家采访第27营成员的决定，据称袭击发生时该营部分成员曾在场。

跨学科独立专家小组和阿根廷法证人类学小组揭露了有关墨西哥法证服务的缺陷和不规范。需要把创设一个资源充足的全国性自主法证机构作为当务之急。

墨西哥近年来还有许多其他同样令人不安的犯罪，但我如此重视伊瓜拉案件的原因在于——再加上随后发现了多个埋有并非是失踪学生、而是死于其他未知杀人者之手的受害者的集体坟墓——伊瓜拉案是墨西哥全国不断发生的人权侵犯背后长期问题的缩影。尤其是，它凸显了全国上下有罪不罚和无视受害者的普遍性。

其他近期引起高度关注但又未得到合理解决的案件包括：2015年1月阿帕钦甘（Apatzingan）有九人被杀，5月在丹瓦托（Tanhuato）有43人被杀，包括一名警官。

伊瓜拉案件也凸显了警察的弱点，包括他们自己也经常直接参与犯罪。在伊瓜拉，根据跨学科独立专家小组发现的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市级、州级和联邦警察——以及其他政府官员和军队——都卷入其中，不论是涉及犯罪本身，还是未能保护受害者，或是参与了随后的隐瞒。

正如我在前几天面见的某人所说：“在这个国家，如果你是犯罪受害者，那么你最不想找的人就是警察。”如果警方不能正常运作，那么整个司法系统就有失灵的风险。新的刑事司法系统必须要克服警务和法证面对的问题，以及调查系统的薄弱之处。

就如我之前所说，各个联合国机构、美洲人权委员会、全国人权委员会、民间社会、学界、国外外交官——最重要的是幸存者和数万受害者的亲属对墨西哥境内人权问题的程度和本质有着高度一致的观点。

墨西哥不止一次地慷慨邀请包括我在内的多任高级专员，还邀请各位联合国独立专家等其他联合国实体。因此让我们所有人惊讶的是，当联合国酷刑问题特别报告员胡安·门德斯（Juan Mendez）发表了近期关于墨西哥的报告，他却受到一些政客凶狠的个人攻击，而事实是，酷刑的普遍性——通常由警察和调查人员在逮捕后最初的阶段造成——已被明确查实。不幸的是，这种不容忍公共批评的情况也出现在近期针对其他大多数关于墨西哥的国际人权报告的反应中。

这种令人不安的新趋势与墨西哥在日内瓦人权理事会的建设性作用大相径庭，我对此的意见是：不要射杀信使，让我们注重信息本身。我们都站在你们一边。我们都想帮助墨西哥。无视这个伟大国家正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我们的选择，也不应该是国内某些当选政客和国家官员的选择——他们的责任正是保护本国公民以及领土内的移徙者和难民。指出结构性问题、干预具体案件是我们向许多国家提供协助的一部分。我今天提出的任何问题对大多数墨西哥人而言都不会太过惊人，特别是对最贫穷、最边缘化的人而言。

我和来自国内各地的数十个非政府组织和其他民间社会成员举行了会谈，我尤其对他们的勇气（许多人多次遭到威胁甚至袭击）、他们让墨西哥变得更好的决心和承诺感到触动，即便他们面临着障碍。我促请当局为人权维护者和记者提供更好的保护，他们近年来受到了令人震惊的一系列谋杀、威胁、殴打和其他形式的恐吓。

多个非政府组织提出的问题是，一些与所谓“大型项目”有关的公司未能和土著人民协商，却计划利用他们的土地和资源，我吁请政府确保这些公司未来更加谨慎地开展正当的磋商进程，使土著人民积极参与发展进程。

最重要的是，我想感谢所有受害者，还有受害者亲属，他们同意与我会面，讲述他们的创伤经历，一些人曾落入政府雇员之手，另一些人曾被犯罪团伙控制。他们包括妇女和土著人民，每个人的故事都极具个人特色——是对不完整谋杀、强奸和失踪者数据令人麻木的本质的重要解药。

我还听了一组失踪受害者亲属的讲述，这其中有一位女儿，他的父亲在1974年被迫失踪，还有一位母亲，她的儿子在2014年9月被迫失踪。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见到他们，听他们讲述。亲人失踪，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如果他们已经死去，他们受了多少折磨，持续了多久；如果他们还活着，他们被关在哪里，条件如何；像这样可怕的失落和无力感交错，像这样没有确定性，会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地折磨着你，这是真正令人恐惧的。而当局甚至不闻不问——或是不敢调查你们的子女、姐妹、伴侣或密友发生了什么，现实就加倍地残酷了。

我要再次重复令人麻木的数据：墨西哥有至少26000人失踪，每天都有新的案件发生。与这些数据相关的悲剧数目难以估量。警方和司法系统未能澄清受害者的下落和他们的遭遇，最重要的是连续几届政府和整个政治体系都未能制止这些犯罪，这不仅令人遗憾，也是极为悲剧的。是所涉个人的悲剧，也是整个国家的悲剧。过去几天，我很欣慰地听说，多名高级政府官员重新描述了面对这些挑战的决心，我告诉他们，我的办事处已准备好尽己所能提供帮助。

就此，我将为墨西哥政府提供一个后续建议清单。同时，我要强调以下关键措施的必要性：

-立即在全国范围内强化检察长办公室，确保人权侵犯得到正当调查，并及时产生结果。

-立即加强警察履行公共安全职能的能力，遵循人权义务，包括对使用武力制定一个法律框架。

-设定一个军方撤出公共安全职能的期限。

-执行跨学科独立专家小组的建议并对其他严重案件考虑类似的后续机制。

国际社会对墨西哥充满善意，不过归根结底，只有墨西哥人——特别是墨西哥的政界——才能解决这些大规模问题。这个国家拥有令人惊叹的人民，还有充沛的原材料和资源。各种问题已变得十分严重，任何政府要解决它们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不过成功的政府——彻底改革警察部门，让司法运作，大幅削减犯罪率并监禁罪犯，让军队回到军营，保护边缘化群体，尽最大努力减少暴力侵害妇女现象——是国家需要并且希望的。

一个政府如能充分挖掘公民创建顺利运作的政府的希望和能力，就能被未来世代铭记和颂扬。这样的政府会吸引大量外来直接投资，而这反过来会刺激更多、更大范围的人民繁荣。

我期待，本届政府能有解决面前重大人权挑战的新的紧迫感，这样一来，每个公民就能将其评价为这样的政府。

谢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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